第0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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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馮淑琴在洋人街住了將近一年,她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時候。這支巡邏隊不是擺來好看的,他們是真正的軍人,穿著王八綠背後扛鋼槍的。馮淑琴在冷清秋面前再怎麽放狠話,遇到這些人直接就萎了。
“這個……軍大哥，這是咋回事，怎麽就不讓進了,”
帶隊的大兵素質還算不錯，他指了指旁邊中文版告示牌。
【緊急戒令】
今北平局勢日益動蕩，為保障聯軍居民的安全，即日起,洋人街全線戒嚴，持通行證方可出入，擅闖者擊斃。
——聯軍委員會
昨天搬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怎麽突然就戒嚴了？馮淑琴雖然總是在作死她還是有些小聰明的，直接就想到外甥女清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篤定這是與她跑不了關系。馮淑琴敢指著冷太太的鼻子叫罵和清秋嗆聲那是因為知道他們不能把自己怎樣，好歹是親戚。在洋鬼子面前她完全沒了底氣，呵呵賠笑道：“大哥你也該見過我，我是這裏的住戶，回了老宅沒趕上發證。”
瞧著巡邏隊長皺起眉，馮淑琴咬牙繼續說：“我說的都是真話，你們不能把我攔在外面！”
對於突然戒嚴這事，巡邏隊的大兵也納悶，洋人街這地方，不需要戒備也沒人敢亂來的，中國的軍閥受不起列強的怒火，他們已經被打怕了。巡邏隊張名叫傑森，他是德國人，接到命令之後曾經探問過上面的意思，得到的答案卻讓人大吃一驚。北平洋人街裏有位分量極重的住戶，這是她的要求。
她！！沒錯，正是她！！
這位能夠輕易支派聯軍上層的竟然是個女人。
最近幾個月，女人們活動很頻繁啊。
先是冷清秋在世界軍校排位戰上大放異彩，折服一眾高級軍官。兩個月後，紐約華爾街又憑空冒出一個股市神操手，穿著洋裝帶著禮帽將美國金融市場握在手中的女人，美國總統紐約市長都排著隊想請她吃飯……
這樣還不夠，現在北平的地界上又鉆出一個能夠左右聯軍高層決定的女人。
某位將軍的中國情婦？
還是什麽王後公主？
傑森心情很覆雜，他到底記得自己的使命，上下打量馮淑琴就見這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轉，想著恐怕這就是連累他們大冬天在街口站崗的關鍵人物。直接動手是沒道理的，他道：“證據！誰能證明你是裏面的？”
馮淑琴就像叉成茶壺狀上演潑婦罵街。
她沒敢。
冷清秋是指望不上的，她那架勢，巴不得與自家老死不往來。關鍵時刻，馮淑琴沒犯傻，她稍微琢磨過後就報出門牌，意思大抵是讓這些洋人把冷太太請出來給他作證。傑森親自出馬，找到這家然後伸手按下門鈴同時用蹩腳的中文吼道：“有沒有人？”
在已經戒嚴的情況下，可能過來按門鈴的只有巡邏隊這些人，大抵就那幾種情況，不是金燕西過來就是她那不安分的舅母。妹子想著，金主大人並沒有粘人屬性，他完全就是那種你不主動搭話他能一直不理你的家夥，這個，在華爾街那段時間，妹子已經見識過了。
冷清秋穿著綠色呢鬥篷，頭上依然帶著洋氣的禮帽，遮臉的黑j□j格卻拆掉了，她腳下是一雙厚實的牛皮短靴，踩著雪走出來。剛到臺階處，又好似想起什麽返身進屋，再次出來的時候懷裏已經抱上一個密封嚴實的紙袋子。
傑森身上有代表國際的標志，是德國軍人。
在英法德美意西這些國家之中，妹子對德國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大抵要歸功於與她合作的三大軍需軍備公司，他們拿出的產品質量非常好，超過98%的合格率，就連當初被她隨意忽悠的雷諾家族小公子杜維，也飛速的成長起來，說話做事都很嚴謹，考慮問題也周詳，對於合作夥伴非常耐心任何問題都不欺瞞。冷清秋知道德國人是世界戰爭的戰敗國，遭到制裁的一方，她卻不像其他人輕視或者鄙夷他們。未來全能兵的想法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她可以完全帶入侵略方的立場，因為實力對比變化而要求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對於發動戰爭而言是非常充分的理由。
別人憎恨或者否定他們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利益遭到侵害的一方。
當然，這不代表她會聖母的原諒在我大天朝燒殺搶掠的八國聯軍。
她理解也認同你的思維模式，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好比你兒子再醜，也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畢竟是親生的。
在冷清秋看來，任何書面的聲討都是沒用的，吼得再大聲對於侵略者而言不痛不癢。對文明人，我們選擇文明的溝通方式，對野蠻的入侵者，我們以同樣的手段強力回擊！這就是聰明人的生存哲學。
冷清秋欣賞德國商人的嚴謹以及軍人的超強紀律性。
有些賬還是要算的。
現在與三大軍備公司合作不過是互利互惠。
她能給出德國人要的好處，對方就會在很大程度上庇護她，給她各種優厚待遇，甚至在國際上對她進行聲援。這只是為了維護這段良好合作關系，事實上，錢的話冷清秋是一分也沒有少賺的。
看到巡邏隊長，冷清秋笑道：“請問有什麽事？”
沒了那層網子遮臉，妹子就這麽暴露在德國大兵的目光下。這個年代的化妝技術還沒牛逼到讓人前後徹底認不出的地步，回到北平家中冷清秋也沒再濃妝艷抹她只擦了些潤膚的雪花膏，稍微給嘴唇上了點顏色而已。冷清秋的照片在各國軍事報紙上早已登爛了，穿著迷彩服和洋裝氣質上看起來的確不同，這張臉卻是標志性的。
傑森對冷清秋的吹捧不亞於工人黨領袖希特勒。
在看清楚洋裝麗人的真面目之後，他沒有幸福得暈過去，而是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
…………！！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請問您是飛毛腿特戰隊的教練，miss冷？”
這家夥已經不自覺帶上敬語了，別看他一米八大高個，問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先前叫門時候中氣十足的模樣，連尾音都是顫抖的。
小粉絲見到偶像不自覺的傻逼反應？
妹子笑得更歡，她沒去否認，扶著帽檐微微頷首，“你是？”
德國大兵完全沒聽到她的問話，整個已經陷入了飄飄然幻想世界——【噢，現在是1927年初，北平下著大雪，這年特別冷，我的心卻在沸騰。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在這裏，我見到了我的女神！……】
小夥子臉上好似寫了兩行大字：
老子很幸福！
老子死而無憾！
冷清秋很想問他需要簽名嗎？又想說盲目崇拜要不得。她終究沒打擊這個德國大兵的積極性，等他yy得差不多這才將手中的紙袋遞出去，這是事先準備好的賄賂品，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這是我媽親手做的點心，還熱騰著，你拿著吃。坦白說戒嚴這事與我有些幹系，勞煩你們真的非常過意不去。”
巡邏隊的小子的確抱怨過，稍微知道內情的隊長傑森也想過誰那麽大面子，楞沒人想到是這位女神。
他現在哪還有任何不甘心，恨不得天天湊上前來讓冷清秋使喚。
這麽冷的天，德國大兵手心已經冒汗了，他將雙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然後才接過冷清秋遞來的紙袋，小心的揣在懷中：“護衛洋人街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您不用這麽客氣，相信巡邏隊的兄弟都很願意為miss冷服務。”
在過去幾個月裏，冷清秋聽過太多這樣的話，她接受得非常坦然，表面上還裝出嬌羞模樣，用帶著手套的爪子扇了扇臉，“真是很不好意思，哦，對了，還不知道巡邏隊找我有什麽事？”
“因為街口有個中年婦人說她是這裏的住戶，又說這裏有人能為她作證，所以才過來……不好意思打擾您。”嘴上這麽說，他內心裏卻感謝馮淑琴八輩祖宗！！要是沒那鬧事的潑婦他至今不知道女神就住在這裏！能夠這樣近距離瞻仰本命立刻死了也甘心。
偶像遇到粉絲啥的，不需要冷清秋出面巡邏隊就能幫她將馮淑琴叉出去。
她原本也是這樣想的，聽到德國大兵的解釋之後又想見見張狂的舅母。
是滿地打滾還是放狠話才能讓巡邏隊找上門來？
“還有這樣的事？”
“既然是這裏的住戶，我自然配合工作，這就與你走一趟。”
傑森隊長你真的忘了被你森森感謝的馮淑琴女士再三的叮囑？
她要的不是外甥女冷清秋而是心軟的能夠隨意揉捏的冷太太啊餵！
……
果斷的，見冷清秋與德國大兵並排著走出來，嚴肅正直的德國軍官不停放出粉紅色泡泡，整個處於極度幸福的狀態。這一小段路，他問了好些特種兵訓練的專業問題，又說德國的軍人大多是miss冷的傾慕者。
什麽高貴冷艷邪魅英俊……
給馮淑琴甩臉子的果然不是他吧？
草泥馬這才多久，變化就這麽大？
“隊長你好慢！”
“隊長你偷懶去了嗎？”
“呀……懷裏抱的什麽東西？”
起先，巡邏隊的士兵還沒註意到冷清秋的存在，等他們吐槽完畢將目光轉到傑森旁邊穿著洋裝的年輕女士身上，先前發生在德國大兵身上的情景再現了！！
“臥了個驚天大槽！！快扇我一巴掌，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女神！我心中最完美的女神！”
一直奔走在裝逼道路上的兵痞終於原形畢露了，激動之下他們直接用母語喊出來，還有傻逼想沖過去和冷清秋擁抱。傑森隊長自覺接手了經紀人以及保安的工作，他帥氣的擋在冷清秋面前，攔下這些打雞血的二貨。
形象啊……在女神面前歡脫成這樣真的合適麽？
兔崽子們，回頭你們會哭的。
“咳咳，都給我回到崗位上去，一個個像什麽樣。”
“這位就是讓各國將軍折服的miss冷……餵，餵，都嚴肅點，別給我們巡邏隊丟人！”
你知道他用多少力氣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激動麽？
明明自己已經融化成軟綿綿的一團，還得以身作則擺出嚴肅正直的模樣。
qaq……
這年頭，粉絲也不好混。
冷清秋笑著揮了揮右手，用英文向這些大兵打了個招呼：“嘿，我是冷清秋，很高興見到你們！”
高興！必須高興！！
有這樣的真愛粉，她老娘的安全算是有保障了。
老蔣也別想輕易來洋人街扣人。
妹子與外國大兵之間熟絡的模樣讓馮淑琴覺得十分恐慌，她咽下口水，尷尬的說：“清秋外甥女，你告訴他們，我是你親舅母。”
“……啊，是這樣沒錯。”冷清秋坦率的點頭。
熱情的巡邏隊員就要將馮淑琴放進來，妹子又說：“可是，舅母你怎麽在這裏？找我媽有事？”
一句話上天堂，一句話下地獄。
這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馮淑琴不是住這裏的。
別說巡邏隊不知道真正情況，就算他們知道，也會跟著妹子顛倒黑白。
不要小看女神的號召力！！
只要不傻都能聽出話裏的疏離，馮淑琴臉色更難看，“你讓他們放我進去！”
“我們老百姓得配合上面的工作，我也看了聯軍委員會的通知，不是洋人街的居民不能隨意進入，舅母您若有什麽話告訴我就成，總不好讓剛出臺的規矩從我這兒破例。”冷清秋說得那個真誠懇切，險些就有二貨接話說沒關系你們隨便進，還好傑森反應及時，碾了那糊塗蛋一腳。
冷清秋回來還給他們帶了禮物，很值錢的，這麽快又將彥勳從局子裏撈出來，馮淑琴以為她就是嚇嚇自己，親戚情分還在的，說兩句好話就能回到過去那樣，今兒過來才知道她竟鐵了心。
有些事就不能細想。
彥勳在天津參加了那麽多游行，據說還是學生運動領袖，一直沒出事，怎麽回來就被抓了？他們求人幫忙也四處碰壁，金家那邊更是直接將宋世卿攆出來。剛對沒脾氣的小姑子發了頓火外甥女就回來了，開口就讓他們搬出去，還拿彥勳做了筏子……他們前腳離開洋人街，兒子後腳就回去了，今兒個再過來竟然有洋鬼子拿著槍巡邏。馮淑琴很想告訴自己冷清秋沒那麽大本事，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用鳥語同那些洋人有說有笑，若說沒貓膩誰信？
馮淑琴氣得渾身發抖，她本就是快嘴，炮仗脾氣，什麽都敢說的。怒火攻心已經沒了理智，指著冷清秋就開罵：“你表哥為什麽會被抓走，這裏怎麽就不讓進了……是不是你搞的鬼？小小年紀這麽多惡毒心思，勾搭洋鬼子也不怕別人說閑話，真該把你老子娘氣死在家裏！你的確有本事……勾搭男人的本事！！你今天要是不放我進去我就站在這裏一條條慢慢說，撕破臉誰怕誰！”
必須為她嘴炮火力點讚。
一套套的張嘴就來，完全不用構思的。
冷清秋還沒說啥，聽得懂中文的巡邏隊員就怒了。
草泥馬還說是親戚？竟然這樣羞辱他們女神！
什麽叫勾搭男人的本事？
miss冷那就是新時代女性的傑出代表，自立自強的典型！
君不見她在排位戰上叼炸天的模樣，職業小三有那本事？
沒真憑實據就別他媽滿口噴糞，女神也是給你隨便羞辱的？
巡邏隊的大兵就像沖上前去扇馮淑琴一頓大耳刮子。
這節骨眼上，冷清秋又開口了：“說得挺像那麽回事，若不是身為當事人，我都快相信了！舅母你來這邊大放厥詞舅舅知道麽？彥勳表哥知道麽？我沒記錯的話表哥的思想是最先進的，你這麽求著被資本主義糖衣炮彈腐蝕不怕你兒子和你斷絕關系？”
“……你別嚇老娘，我馮淑琴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更多。現在擺在你面前的道路就只有一條，放我進去，繼續僵持對你沒有好處！”
嘖嘖，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嘛。
完全有革命領袖的架勢，冷清秋記得在美國看報的時候曾經有蘇聯最高領袖斯大林的講話——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堅持社會主義，與資本家血戰到底！革命終將取得勝利！
舅母你也是個人才，這是去國外進修過吧？
該說的都說了，她要鬧冷清秋也沒辦法，談判正式宣布破裂，妹子聳聳肩，轉身就要往回走。馮淑琴急了張嘴又要開炮。巡邏隊這批人都是聯軍精英，起先聽馮淑琴嚷嚷就很不耐煩，後來見到冷清秋，感情猛地升華，自覺成為女神護衛隊一員。冷清秋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意志，她擺明了不想見到這糟心舅母，巡邏隊的大兵自覺排憂解難。幾個家夥同時端起背後的鋼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馮淑琴。
“再吼一句就斃了你！”
“立刻從這裏滾出去！”
別看馮淑琴平時橫得很，實際就是社會底層的小民，這類人的劣根性在她身上完全展現出來。親戚家發達了就想攀附上去，想撈好處又暗地裏說閑話誹謗人家……說白了她就是在自我安慰，以這種方式告訴自己我拿點好處是應該的，反正也是不義之財。親戚之間不都應該互相幫助麽。馮淑琴在街坊鄰居面前就張狂得很，嘴炮功力普通人望塵莫及，和她吵鬧你就逗比了，對付這種人就該拿出雷霆手段。
平民都怕當官的，更怕扛槍的外國佬。
老一輩的悲慘遭遇現在還人口相傳，馮淑琴就算沒見識也知道不能和這些人硬碰硬。她不明白外甥女到底有啥本事能把外國佬也迷得神魂顛倒，她那模樣比不上歌舞廳的小姐，更別說軍閥家的姨太太……屁股還不夠大，肯定生不出兒子來！
馮淑琴呸一聲，還想叫囂兩句，巡邏隊的大兵眼中已經透露出危險。
眼看著就要開槍，她才罵咧咧走了人。
這口氣馮淑琴是咽不下的，她又不好直說自己搬回洋人街的計劃受挫。宋世卿雖然無恥，卻最好臉面的，冷清秋放了那樣的狠話就差沒說你給我滾，他還能腆著臉回去？宋世卿想著，妹妹平常最尊重他，別看外甥女鬧得兇，回頭還得乖乖賠禮道歉請他回去。
他的想法並沒有說給媳婦馮淑琴知道，因為溝通不力，事情就這麽搞砸了。
馮淑琴回到自家四合院，這房子是宋家祖宅，比落花胡同的冷宅大了不少，以前，馮淑琴是很得意的，她有房子，丈夫有文化，兒子還是思想先進的大學生，只等著多攢些錢將院子翻修一回然後風風光光的娶房媳婦。她的人生規劃因為冷家的發達徹底打亂，住過那樣高級的洋房之後破爛四合院哪裏還入得了眼。尤其她之前顯擺得厲害，只說自己搬家去了洋人街，還帶著老鄰居去看過，完全女主人的姿態半點沒提外甥女一家。那時候所有人都羨慕她，如今被趕出來，閑話就來了。
那些碎嘴婆子真可恨，也不直接奚落，而是故作天真的問她有那樣好的洋房為什麽還要搬回來住？有福也不會享！！
草泥馬……你當她是憶苦思甜？
這樣高尚的情懷就不會出現在馮淑琴身上。
她是被趕出來的，像落水狗一樣。
馮淑琴已經想好了說辭準備回來就黑冷清秋一手，讓老爺宋世卿去教訓他們，誰知，她還沒到家，風言風語就傳遍了。誰能想到就有個閑得發慌的八婆跟著她到洋人街看了場笑話。那位完全具備優秀新聞人的素質，她搶先回到胡同裏，將事情的“真相”散布出去。
【王姑婆你說真的？姓宋的一家是被趕出洋人街的？那潑婦還上門去鬧了？】
——可不是麽，半點沒討到好。
【那房子究竟是誰的？她怎麽就住了那麽久？】
——是個特別時髦的女郎，打扮比總理家的姑娘更洋氣，穿的那衣服我壓根就沒見過。她就跟大上海那些交際花一樣，笑得特別好看，還會說洋文，那些端著槍的外國佬都討好她。我聽她管馮淑琴叫舅母，想來該是她小姑子的閨女，那通身氣派一看就是留過洋的。
【是親戚的房子？我還真當她有那本事。】
【怎麽住了這麽久才被攆出來，難道還有什麽情況？】
——具體沒聽說，就看到馮淑琴又吼又叫，死活想進去。她平日吵架那樣你們是見過的，陣仗大得很，那女郎卻壓根沒看在眼裏，等她吼完了才輕飄飄丟下幾句話送客。原話我學不像，大概是“你兒子是鬧革命的，天天喊著口號和資本主義戰鬥，你是當媽的怎麽能拆臺？你到這裏來鬧舅舅知道不？”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樣，我那時候就想我要是馮淑琴哪裏還有臉見人！
【然後呢？那潑婦就灰溜溜回來了？】
——哪能啊，她是想了不少法子，人家轉身就走壓根不買賬。聯軍巡邏隊那些人直接端著槍讓她滾蛋。
舅母出名了！
徹底出名了！
這些平日裏被她作踐奚落的婦女團結起來，將宋家人說成是道德敗壞強占外甥女洋房的東西。人家之前沒在北平，由著你揉捏欺負，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瞧瞧，這就像落水狗似的被趕出來了。
他們說得太歡騰，不註意就讓宋世卿聽了個全程。
舅老爺一直以知識分子自居，最好面子的，聽到這些也不好上前去爭辯，黑著臉回到自家四合院。等馮淑琴想好臺詞回來他直接發作，一巴掌朝那蠢婦臉上扇去，壓根沒給馮淑琴挑撥的機會。
馮淑琴坐在地上就要開始哭鬧，宋世卿指著她鼻子怒罵：“你這蠢婦！還不嫌丟人竟然到洋人街去鬧，還讓人端著槍趕出來！你不要臉我還要的！”
臥槽。
事情怎麽就傳出去了？
誰特麽背後捅刀子？
難道又是外甥女的陰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馮淑琴這回徹底受了教訓，她知道老爺好面子，自己的確理虧，卻不肯低頭，“你以為我為什麽？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頭以後還有啥奔頭？兒子能娶上體面的媳婦？你以為我願意算計外甥女一家！我不這樣難道就灰溜溜滾回來受街坊鄰居的窩囊氣？”
街坊鄰居！
你mb還敢提！
宋世卿又想扇她，到底忍住了。
“蠢貨！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宋世卿搖著腦袋唉聲嘆氣往書房去，待他走遠了馮淑琴又咒罵起來，宋彥勳聽了個全程，氣氛的對他媽吼道：“好不容易從那牢籠裏出來，你怎麽能趕著回去接受資本主義的腐蝕！媽！你可是我親媽！不能挖革命的墻角！”
……馮淑琴徹底絕望了。
她真想把這蠢兒子塞回肚子裏重新生一次，老娘抹著臉面揣兜裏和冷清秋開戰，誓死也要占上她家的洋房，關鍵時刻你就跑來拆臺子！
要不是宋彥勳去參加什麽示威游行被抓了，她會被冷清秋威脅著搬出去？
出來容易回去難。
現如今處境已經這麽艱難蠢兒子還讓她受氣！！
說來他們也只是一不小心打回原形而已，人總是這樣，稍微過了兩天好日子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一直是那樣的，貪心不足到頭來鐵定悲劇。這一家子若是不作死冷太太就不會這麽快寒心，清秋也不會拉下臉把人趕出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人的際遇往往都是自己選擇的。
宋家愁雲慘淡的時候，洋人街的氛圍卻異常和諧，清秋沒刻意瞞著冷太太，只說表哥已經回去了，舅母又改口要搬回來。冷太太一聽這話就皺起眉，她是真怕了這一家子，舅老爺雖然虛偽些，作為讀書人，很多話他拉不下臉說，馮淑琴就不一樣了，那簡直就是潑婦，只要能撈到好處她什麽都敢說什麽都做得出來。
冷太太大抵猜到閨女是在探她口風，她嘆口氣，繼續圍著壁爐做鞋面。女兒本事了，家裏的日子也寬裕起來，每個月的生活費她也攢下不少，什麽都不愁日子反倒無聊起來，她只得買些布料裁衣服納鞋底，打發時間罷了。“媽不是迂腐的，咱以前雖然受過你舅舅的接濟，也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借兩鬥米，手頭寬裕了都丁點不少還回去的。你出息了，我總想著要還他們一份恩情，只當你舅舅是真關心咱，誰知竟鬧成這樣……秋啊，若是以金錢來衡量，咱的確不欠你舅舅什麽，你舅母那人，只怕她會拿舊事做筏子說閑話。你還是包一二百大洋往宋家老宅走一趟，正式謝謝他們，算是全了心意，別給人留下話柄。”
的確是這樣。
現如今，一二百大洋對冷清秋而言不算什麽，卻能堵住悠悠眾口。
清秋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之前那些都是私底下被他們占去，沒人知道的，若馮淑琴鐵了心與他們死磕，冷清秋也不能真一槍斃了她，到底是親舅母，閑言閑語該多難聽。冷太太是想讓女兒走個明面，大張旗鼓的給她送大洋去，正式表示感謝，得讓胡同裏的老街坊都知道。這樣才能徹底封了她的嘴。
從前困難的時候你借過米糧給孤兒寡母，現在人家日子好了，這不立刻上門來感謝你。
一二百大洋是個什麽概念，節儉些足夠開銷一整年的。還不滿足？
馮淑琴從來就不是個與錢過不去的人，大洋擺在她面前不愁她不收，只要收了，以後就都得乖乖閉嘴，冷家母女就是有情有義，你上門去鬧騰沒道理！
冷清秋點頭說知道了，不讓冷太太插手這事，她親自去辦。
將國外帶回來的稀奇玩意兒一件件包好，專挑那些聽起來洋範兒，實際上也就只能撐場面沒啥實際作用的，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冷太太不喜歡，留著也就是放那兒生灰。清秋點了三四件，又用紅紙裹了一百塊大洋，二十塊一條，足有五條。將這些都裝進箱子裏，紮上大紅綢。
冷清到街口去雇人幫忙，聯軍巡邏隊的大兵們熱情得很，主動請纓。
人人都想在女神面前露臉，結果還是隊長力壓群狼，傑森點了三個兄弟一起，統共四個人，將箱子擡到汽車裏，開了兩輛聯軍委員會的車子往宋家祖宅所在的胡同而去。清秋準備了兩卷鞭炮，在宋家門口劈裏啪啦放了一陣，等到舅舅一家包括整個胡同的街坊鄰居都出來這才讓巡邏隊的大兵將箱子擡出來，什麽音樂盒、大牌皮包、玻璃糖罐裝的西洋糖……都拿出來之後才捧出壓箱底的五條大洋，她冠冕堂皇的說了好大一段，瞧著特別真誠。
街坊鄰居也給力得很，一邊讚宋家福氣好有這樣的外甥女，一邊卯足勁往前湊想看看他們得了啥好東西。馮淑琴對冷清秋的確非常不滿，看到這些東西她也不好說啥，拈酸挑了兩句就裝模作樣將東西收下了。
宋彥勳在書房裏學習，本沒想出來，聽到外頭這麽大動靜推開窗一看，好家夥！！表妹自己墮落就算了，還敢帶著這些東西上門來腐蝕他們。宋彥勳怒由心生，沖出去指著冷清秋就是一頓罵，直接砸了那堆西洋進口的好貨。
……233333
冷清秋的確想過若表哥撞見這一幕會怎樣。
按照她的設定，大抵是擺出那套革命的說辭厲聲斥責他，這樣的話，宋家就徹底虧了道理。
革命？
你還指望這些社會底層為生計奔波的百姓懂這個？
他們只知道你糟蹋了人家一片心意。
老天爺是關照清秋妹妹的，超額完成了計劃任務，直接讓宋彥勳砸了那些進口貨。
她的心意已經傳達到了，那貨砸的是自家到手的東西，不知道舅母會不會心痛死？
平白擔個名聲，到頭來只拿到那一百大洋而已。
冷清秋的心情是非常愉悅的，她還是擠出尷尬的表情，看著宋彥勳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什麽資本主義什麽革命和我沒關系，只瞧著這些物件稀奇特地送來孝敬舅舅舅母的，從前家裏困難的時候，母親時常過來借些米糧，現在條件好了，我也該正式過來道謝。”
這段話簡直說到眾人心坎裏，直誇清秋有良心，做人就應該這樣，不能忘本！
馮淑琴一腳踹在宋彥勳身上，直接哭嚎起來，“你個敗家子，你就是這麽糟蹋東西的？沒看到這些都是西洋進口的，尋常人家有錢也買不到，你這孽子！！”宋彥勳臉色漲紅，他不明白為何一家子都這樣墮落？
革命才是正道！才能讓民族振興！他做的沒錯！
冷清秋嘆口氣：“表哥你別這樣……這世道能過上安穩日子就不容易，莫整天想著和政府對著幹……你倒是拋頭顱灑熱血不可惜，總要為雙親考慮。”
她這話雖有作秀之嫌，說得也實在。
要鬧革命那就必須有相當的覺悟，顯然，舅舅一家不適合。
這種程度冷清秋應付得相當自如，跟過來幫忙的大兵卻不樂意了。
他們的女神這樣被人當眾羞辱，那勞什子的表哥，你這麽叼敢讓國際社會知道麽？
不怕希特勒先生親自來中國找你談話？
四人已經快到爆發的邊緣，清秋也不敢繼續待下去，“我知道這些話表哥不愛聽，我就說這一次，以後再不來招人嫌，我回去了，舅舅您註意身體，舅母多多開導表哥。”冷清秋說完鞠了個躬，轉身就走，沒得馮淑琴舊事重提，坐上聯軍委員會的車瀟灑離開了。
雖然遺憾，馮淑琴還是高高興興將大洋撿起來，回頭看到院子裏碎了一地的西洋玩意兒心臟都揪到一起。
她生怕自己忍不住打死那不孝子。
從前還能炫耀說自家出了個大學生，現在看看。
外甥女越混越好，他倒成了天天給家裏惹麻煩的。
馮淑琴雖然埋怨，也不能真對宋彥勳怎麽著，畢竟是親生的……她想著孩子年輕的時候總會犯錯誤，等他思想端正些再去找外甥女讓她介紹個體面的工作。瞧她今兒這態度，畢恭畢敬的，自家對她那是有天大的恩情，抓住這個冷清秋還不由她拿捏？
……人的智慧真是層次不齊的，除了在坑錢的時候馮淑琴能施展一些小聰明，大多數時候她也就是類人猿的等級。
冷清秋這樣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這樣慎重登門那就是要對這份恩情徹底做個了結。
青天白日之下，這麽多老街坊親眼看著，人家態度那是相當好，錢也到了禮也到了。反倒是宋彥勳不買賬當眾給人難堪……人家說得也很明白，不過是借米糧的恩情，這些西洋玩意兒以及紅紙包的大洋不要太閃瞎眼。
人情和道理都已經徹底偏向冷清秋這邊。
她儼然成了北平十佳外甥女！
家裏有這麽一位，睡著了也該笑醒。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才是徹底解決了，這家子以後別想翻出浪花來……
下章要繼續寫到國際局勢和腳盆人民的近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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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淑琴在洋人街住了將近一年,她絕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時候。這支巡邏隊不是擺來好看的,他們是真正的軍人,穿著王八綠背後扛鋼槍的。馮淑琴在冷清秋面前再怎麽放狠話,遇到這些人直接就萎了。
“這個……軍大哥，這是咋回事，怎麽就不讓進了,”
帶隊的大兵素質還算不錯，他指了指旁邊中文版告示牌。
【緊急戒令】
今北平局勢日益動蕩，為保障聯軍居民的安全，即日起,洋人街全線戒嚴，持通行證方可出入，擅闖者擊斃。
——聯軍委員會
昨天搬出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怎麽突然就戒嚴了？馮淑琴雖然總是在作死她還是有些小聰明的，直接就想到外甥女清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篤定這是與她跑不了關系。馮淑琴敢指著冷太太的鼻子叫罵和清秋嗆聲那是因為知道他們不能把自己怎樣，好歹是親戚。在洋鬼子面前她完全沒了底氣，呵呵賠笑道：“大哥你也該見過我，我是這裏的住戶，回了老宅沒趕上發證。”
瞧著巡邏隊長皺起眉，馮淑琴咬牙繼續說：“我說的都是真話，你們不能把我攔在外面！”
對於突然戒嚴這事，巡邏隊的大兵也納悶，洋人街這地方，不需要戒備也沒人敢亂來的，中國的軍閥受不起列強的怒火，他們已經被打怕了。巡邏隊張名叫傑森，他是德國人，接到命令之後曾經探問過上面的意思，得到的答案卻讓人大吃一驚。北平洋人街裏有位分量極重的住戶，這是她的要求。
她！！沒錯，正是她！！
這位能夠輕易支派聯軍上層的竟然是個女人。
最近幾個月，女人們活動很頻繁啊。
先是冷清秋在世界軍校排位戰上大放異彩，折服一眾高級軍官。兩個月後，紐約華爾街又憑空冒出一個股市神操手，穿著洋裝帶著禮帽將美國金融市場握在手中的女人，美國總統紐約市長都排著隊想請她吃飯……
這樣還不夠，現在北平的地界上又鉆出一個能夠左右聯軍高層決定的女人。
某位將軍的中國情婦？
還是什麽王後公主？
傑森心情很覆雜，他到底記得自己的使命，上下打量馮淑琴就見這女人眼珠子滴溜溜轉，想著恐怕這就是連累他們大冬天在街口站崗的關鍵人物。直接動手是沒道理的，他道：“證據！誰能證明你是裏面的？”
馮淑琴就像叉成茶壺狀上演潑婦罵街。
她沒敢。
冷清秋是指望不上的，她那架勢，巴不得與自家老死不往來。關鍵時刻，馮淑琴沒犯傻，她稍微琢磨過後就報出門牌，意思大抵是讓這些洋人把冷太太請出來給他作證。傑森親自出馬，找到這家然後伸手按下門鈴同時用蹩腳的中文吼道：“有沒有人？”
在已經戒嚴的情況下，可能過來按門鈴的只有巡邏隊這些人，大抵就那幾種情況，不是金燕西過來就是她那不安分的舅母。妹子想著，金主大人並沒有粘人屬性，他完全就是那種你不主動搭話他能一直不理你的家夥，這個，在華爾街那段時間，妹子已經見識過了。
冷清秋穿著綠色呢鬥篷，頭上依然帶著洋氣的禮帽，遮臉的黑j□j格卻拆掉了，她腳下是一雙厚實的牛皮短靴，踩著雪走出來。剛到臺階處，又好似想起什麽返身進屋，再次出來的時候懷裏已經抱上一個密封嚴實的紙袋子。
傑森身上有代表國際的標志，是德國軍人。
在英法德美意西這些國家之中，妹子對德國人的印象還是不錯的，這大抵要歸功於與她合作的三大軍需軍備公司，他們拿出的產品質量非常好，超過98%的合格率，就連當初被她隨意忽悠的雷諾家族小公子杜維，也飛速的成長起來，說話做事都很嚴謹，考慮問題也周詳，對於合作夥伴非常耐心任何問題都不欺瞞。冷清秋知道德國人是世界戰爭的戰敗國，遭到制裁的一方，她卻不像其他人輕視或者鄙夷他們。未來全能兵的想法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她可以完全帶入侵略方的立場，因為實力對比變化而要求重新劃分勢力範圍對於發動戰爭而言是非常充分的理由。
別人憎恨或者否定他們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利益遭到侵害的一方。
當然，這不代表她會聖母的原諒在我大天朝燒殺搶掠的八國聯軍。
她理解也認同你的思維模式，卻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就好比你兒子再醜，也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畢竟是親生的。
在冷清秋看來，任何書面的聲討都是沒用的，吼得再大聲對於侵略者而言不痛不癢。對文明人，我們選擇文明的溝通方式，對野蠻的入侵者，我們以同樣的手段強力回擊！這就是聰明人的生存哲學。
冷清秋欣賞德國商人的嚴謹以及軍人的超強紀律性。
有些賬還是要算的。
現在與三大軍備公司合作不過是互利互惠。
她能給出德國人要的好處，對方就會在很大程度上庇護她，給她各種優厚待遇，甚至在國際上對她進行聲援。這只是為了維護這段良好合作關系，事實上，錢的話冷清秋是一分也沒有少賺的。
看到巡邏隊長，冷清秋笑道：“請問有什麽事？”
沒了那層網子遮臉，妹子就這麽暴露在德國大兵的目光下。這個年代的化妝技術還沒牛逼到讓人前後徹底認不出的地步，回到北平家中冷清秋也沒再濃妝艷抹她只擦了些潤膚的雪花膏，稍微給嘴唇上了點顏色而已。冷清秋的照片在各國軍事報紙上早已登爛了，穿著迷彩服和洋裝氣質上看起來的確不同，這張臉卻是標志性的。
傑森對冷清秋的吹捧不亞於工人黨領袖希特勒。
在看清楚洋裝麗人的真面目之後，他沒有幸福得暈過去，而是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
…………！！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請問您是飛毛腿特戰隊的教練，miss冷？”
這家夥已經不自覺帶上敬語了，別看他一米八大高個，問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先前叫門時候中氣十足的模樣，連尾音都是顫抖的。
小粉絲見到偶像不自覺的傻逼反應？
妹子笑得更歡，她沒去否認，扶著帽檐微微頷首，“你是？”
德國大兵完全沒聽到她的問話，整個已經陷入了飄飄然幻想世界——【噢，現在是1927年初，北平下著大雪，這年特別冷，我的心卻在沸騰。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在這裏，我見到了我的女神！……】
小夥子臉上好似寫了兩行大字：
老子很幸福！
老子死而無憾！
冷清秋很想問他需要簽名嗎？又想說盲目崇拜要不得。她終究沒打擊這個德國大兵的積極性，等他yy得差不多這才將手中的紙袋遞出去，這是事先準備好的賄賂品，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這是我媽親手做的點心，還熱騰著，你拿著吃。坦白說戒嚴這事與我有些幹系，勞煩你們真的非常過意不去。”
巡邏隊的小子的確抱怨過，稍微知道內情的隊長傑森也想過誰那麽大面子，楞沒人想到是這位女神。
他現在哪還有任何不甘心，恨不得天天湊上前來讓冷清秋使喚。
這麽冷的天，德國大兵手心已經冒汗了，他將雙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然後才接過冷清秋遞來的紙袋，小心的揣在懷中：“護衛洋人街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您不用這麽客氣，相信巡邏隊的兄弟都很願意為miss冷服務。”
在過去幾個月裏，冷清秋聽過太多這樣的話，她接受得非常坦然，表面上還裝出嬌羞模樣，用帶著手套的爪子扇了扇臉，“真是很不好意思，哦，對了，還不知道巡邏隊找我有什麽事？”
“因為街口有個中年婦人說她是這裏的住戶，又說這裏有人能為她作證，所以才過來……不好意思打擾您。”嘴上這麽說，他內心裏卻感謝馮淑琴八輩祖宗！！要是沒那鬧事的潑婦他至今不知道女神就住在這裏！能夠這樣近距離瞻仰本命立刻死了也甘心。
偶像遇到粉絲啥的，不需要冷清秋出面巡邏隊就能幫她將馮淑琴叉出去。
她原本也是這樣想的，聽到德國大兵的解釋之後又想見見張狂的舅母。
是滿地打滾還是放狠話才能讓巡邏隊找上門來？
“還有這樣的事？”
“既然是這裏的住戶，我自然配合工作，這就與你走一趟。”
傑森隊長你真的忘了被你森森感謝的馮淑琴女士再三的叮囑？
她要的不是外甥女冷清秋而是心軟的能夠隨意揉捏的冷太太啊餵！
……
果斷的，見冷清秋與德國大兵並排著走出來，嚴肅正直的德國軍官不停放出粉紅色泡泡，整個處於極度幸福的狀態。這一小段路，他問了好些特種兵訓練的專業問題，又說德國的軍人大多是miss冷的傾慕者。
什麽高貴冷艷邪魅英俊……
給馮淑琴甩臉子的果然不是他吧？
草泥馬這才多久，變化就這麽大？
“隊長你好慢！”
“隊長你偷懶去了嗎？”
“呀……懷裏抱的什麽東西？”
起先，巡邏隊的士兵還沒註意到冷清秋的存在，等他們吐槽完畢將目光轉到傑森旁邊穿著洋裝的年輕女士身上，先前發生在德國大兵身上的情景再現了！！
“臥了個驚天大槽！！快扇我一巴掌，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女神！我心中最完美的女神！”
一直奔走在裝逼道路上的兵痞終於原形畢露了，激動之下他們直接用母語喊出來，還有傻逼想沖過去和冷清秋擁抱。傑森隊長自覺接手了經紀人以及保安的工作，他帥氣的擋在冷清秋面前，攔下這些打雞血的二貨。
形象啊……在女神面前歡脫成這樣真的合適麽？
兔崽子們，回頭你們會哭的。
“咳咳，都給我回到崗位上去，一個個像什麽樣。”
“這位就是讓各國將軍折服的miss冷……餵，餵，都嚴肅點，別給我們巡邏隊丟人！”
你知道他用多少力氣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激動麽？
明明自己已經融化成軟綿綿的一團，還得以身作則擺出嚴肅正直的模樣。
qaq……
這年頭，粉絲也不好混。
冷清秋笑著揮了揮右手，用英文向這些大兵打了個招呼：“嘿，我是冷清秋，很高興見到你們！”
高興！必須高興！！
有這樣的真愛粉，她老娘的安全算是有保障了。
老蔣也別想輕易來洋人街扣人。
妹子與外國大兵之間熟絡的模樣讓馮淑琴覺得十分恐慌，她咽下口水，尷尬的說：“清秋外甥女，你告訴他們，我是你親舅母。”
“……啊，是這樣沒錯。”冷清秋坦率的點頭。
熱情的巡邏隊員就要將馮淑琴放進來，妹子又說：“可是，舅母你怎麽在這裏？找我媽有事？”
一句話上天堂，一句話下地獄。
這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馮淑琴不是住這裏的。
別說巡邏隊不知道真正情況，就算他們知道，也會跟著妹子顛倒黑白。
不要小看女神的號召力！！
只要不傻都能聽出話裏的疏離，馮淑琴臉色更難看，“你讓他們放我進去！”
“我們老百姓得配合上面的工作，我也看了聯軍委員會的通知，不是洋人街的居民不能隨意進入，舅母您若有什麽話告訴我就成，總不好讓剛出臺的規矩從我這兒破例。”冷清秋說得那個真誠懇切，險些就有二貨接話說沒關系你們隨便進，還好傑森反應及時，碾了那糊塗蛋一腳。
冷清秋回來還給他們帶了禮物，很值錢的，這麽快又將彥勳從局子裏撈出來，馮淑琴以為她就是嚇嚇自己，親戚情分還在的，說兩句好話就能回到過去那樣，今兒過來才知道她竟鐵了心。
有些事就不能細想。
彥勳在天津參加了那麽多游行，據說還是學生運動領袖，一直沒出事，怎麽回來就被抓了？他們求人幫忙也四處碰壁，金家那邊更是直接將宋世卿攆出來。剛對沒脾氣的小姑子發了頓火外甥女就回來了，開口就讓他們搬出去，還拿彥勳做了筏子……他們前腳離開洋人街，兒子後腳就回去了，今兒個再過來竟然有洋鬼子拿著槍巡邏。馮淑琴很想告訴自己冷清秋沒那麽大本事，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用鳥語同那些洋人有說有笑，若說沒貓膩誰信？
馮淑琴氣得渾身發抖，她本就是快嘴，炮仗脾氣，什麽都敢說的。怒火攻心已經沒了理智，指著冷清秋就開罵：“你表哥為什麽會被抓走，這裏怎麽就不讓進了……是不是你搞的鬼？小小年紀這麽多惡毒心思，勾搭洋鬼子也不怕別人說閑話，真該把你老子娘氣死在家裏！你的確有本事……勾搭男人的本事！！你今天要是不放我進去我就站在這裏一條條慢慢說，撕破臉誰怕誰！”
必須為她嘴炮火力點讚。
一套套的張嘴就來，完全不用構思的。
冷清秋還沒說啥，聽得懂中文的巡邏隊員就怒了。
草泥馬還說是親戚？竟然這樣羞辱他們女神！
什麽叫勾搭男人的本事？
miss冷那就是新時代女性的傑出代表，自立自強的典型！
君不見她在排位戰上叼炸天的模樣，職業小三有那本事？
沒真憑實據就別他媽滿口噴糞，女神也是給你隨便羞辱的？
巡邏隊的大兵就像沖上前去扇馮淑琴一頓大耳刮子。
這節骨眼上，冷清秋又開口了：“說得挺像那麽回事，若不是身為當事人，我都快相信了！舅母你來這邊大放厥詞舅舅知道麽？彥勳表哥知道麽？我沒記錯的話表哥的思想是最先進的，你這麽求著被資本主義糖衣炮彈腐蝕不怕你兒子和你斷絕關系？”
“……你別嚇老娘，我馮淑琴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更多。現在擺在你面前的道路就只有一條，放我進去，繼續僵持對你沒有好處！”
嘖嘖，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嘛。
完全有革命領袖的架勢，冷清秋記得在美國看報的時候曾經有蘇聯最高領袖斯大林的講話——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堅持社會主義，與資本家血戰到底！革命終將取得勝利！
舅母你也是個人才，這是去國外進修過吧？
該說的都說了，她要鬧冷清秋也沒辦法，談判正式宣布破裂，妹子聳聳肩，轉身就要往回走。馮淑琴急了張嘴又要開炮。巡邏隊這批人都是聯軍精英，起先聽馮淑琴嚷嚷就很不耐煩，後來見到冷清秋，感情猛地升華，自覺成為女神護衛隊一員。冷清秋的態度就是他們的意志，她擺明了不想見到這糟心舅母，巡邏隊的大兵自覺排憂解難。幾個家夥同時端起背後的鋼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馮淑琴。
“再吼一句就斃了你！”
“立刻從這裏滾出去！”
別看馮淑琴平時橫得很，實際就是社會底層的小民，這類人的劣根性在她身上完全展現出來。親戚家發達了就想攀附上去，想撈好處又暗地裏說閑話誹謗人家……說白了她就是在自我安慰，以這種方式告訴自己我拿點好處是應該的，反正也是不義之財。親戚之間不都應該互相幫助麽。馮淑琴在街坊鄰居面前就張狂得很，嘴炮功力普通人望塵莫及，和她吵鬧你就逗比了，對付這種人就該拿出雷霆手段。
平民都怕當官的，更怕扛槍的外國佬。
老一輩的悲慘遭遇現在還人口相傳，馮淑琴就算沒見識也知道不能和這些人硬碰硬。她不明白外甥女到底有啥本事能把外國佬也迷得神魂顛倒，她那模樣比不上歌舞廳的小姐，更別說軍閥家的姨太太……屁股還不夠大，肯定生不出兒子來！
馮淑琴呸一聲，還想叫囂兩句，巡邏隊的大兵眼中已經透露出危險。
眼看著就要開槍，她才罵咧咧走了人。
這口氣馮淑琴是咽不下的，她又不好直說自己搬回洋人街的計劃受挫。宋世卿雖然無恥，卻最好臉面的，冷清秋放了那樣的狠話就差沒說你給我滾，他還能腆著臉回去？宋世卿想著，妹妹平常最尊重他，別看外甥女鬧得兇，回頭還得乖乖賠禮道歉請他回去。
他的想法並沒有說給媳婦馮淑琴知道，因為溝通不力，事情就這麽搞砸了。
馮淑琴回到自家四合院，這房子是宋家祖宅，比落花胡同的冷宅大了不少，以前，馮淑琴是很得意的，她有房子，丈夫有文化，兒子還是思想先進的大學生，只等著多攢些錢將院子翻修一回然後風風光光的娶房媳婦。她的人生規劃因為冷家的發達徹底打亂，住過那樣高級的洋房之後破爛四合院哪裏還入得了眼。尤其她之前顯擺得厲害，只說自己搬家去了洋人街，還帶著老鄰居去看過，完全女主人的姿態半點沒提外甥女一家。那時候所有人都羨慕她，如今被趕出來，閑話就來了。
那些碎嘴婆子真可恨，也不直接奚落，而是故作天真的問她有那樣好的洋房為什麽還要搬回來住？有福也不會享！！
草泥馬……你當她是憶苦思甜？
這樣高尚的情懷就不會出現在馮淑琴身上。
她是被趕出來的，像落水狗一樣。
馮淑琴已經想好了說辭準備回來就黑冷清秋一手，讓老爺宋世卿去教訓他們，誰知，她還沒到家，風言風語就傳遍了。誰能想到就有個閑得發慌的八婆跟著她到洋人街看了場笑話。那位完全具備優秀新聞人的素質，她搶先回到胡同裏，將事情的“真相”散布出去。
【王姑婆你說真的？姓宋的一家是被趕出洋人街的？那潑婦還上門去鬧了？】
——可不是麽，半點沒討到好。
【那房子究竟是誰的？她怎麽就住了那麽久？】
——是個特別時髦的女郎，打扮比總理家的姑娘更洋氣，穿的那衣服我壓根就沒見過。她就跟大上海那些交際花一樣，笑得特別好看，還會說洋文，那些端著槍的外國佬都討好她。我聽她管馮淑琴叫舅母，想來該是她小姑子的閨女，那通身氣派一看就是留過洋的。
【是親戚的房子？我還真當她有那本事。】
【怎麽住了這麽久才被攆出來，難道還有什麽情況？】
——具體沒聽說，就看到馮淑琴又吼又叫，死活想進去。她平日吵架那樣你們是見過的，陣仗大得很，那女郎卻壓根沒看在眼裏，等她吼完了才輕飄飄丟下幾句話送客。原話我學不像，大概是“你兒子是鬧革命的，天天喊著口號和資本主義戰鬥，你是當媽的怎麽能拆臺？你到這裏來鬧舅舅知道不？”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樣，我那時候就想我要是馮淑琴哪裏還有臉見人！
【然後呢？那潑婦就灰溜溜回來了？】
——哪能啊，她是想了不少法子，人家轉身就走壓根不買賬。聯軍巡邏隊那些人直接端著槍讓她滾蛋。
舅母出名了！
徹底出名了！
這些平日裏被她作踐奚落的婦女團結起來，將宋家人說成是道德敗壞強占外甥女洋房的東西。人家之前沒在北平，由著你揉捏欺負，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瞧瞧，這就像落水狗似的被趕出來了。
他們說得太歡騰，不註意就讓宋世卿聽了個全程。
舅老爺一直以知識分子自居，最好面子的，聽到這些也不好上前去爭辯，黑著臉回到自家四合院。等馮淑琴想好臺詞回來他直接發作，一巴掌朝那蠢婦臉上扇去，壓根沒給馮淑琴挑撥的機會。
馮淑琴坐在地上就要開始哭鬧，宋世卿指著她鼻子怒罵：“你這蠢婦！還不嫌丟人竟然到洋人街去鬧，還讓人端著槍趕出來！你不要臉我還要的！”
臥槽。
事情怎麽就傳出去了？
誰特麽背後捅刀子？
難道又是外甥女的陰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馮淑琴這回徹底受了教訓，她知道老爺好面子，自己的確理虧，卻不肯低頭，“你以為我為什麽？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裏頭以後還有啥奔頭？兒子能娶上體面的媳婦？你以為我願意算計外甥女一家！我不這樣難道就灰溜溜滾回來受街坊鄰居的窩囊氣？”
街坊鄰居！
你mb還敢提！
宋世卿又想扇她，到底忍住了。
“蠢貨！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宋世卿搖著腦袋唉聲嘆氣往書房去，待他走遠了馮淑琴又咒罵起來，宋彥勳聽了個全程，氣氛的對他媽吼道：“好不容易從那牢籠裏出來，你怎麽能趕著回去接受資本主義的腐蝕！媽！你可是我親媽！不能挖革命的墻角！”
……馮淑琴徹底絕望了。
她真想把這蠢兒子塞回肚子裏重新生一次，老娘抹著臉面揣兜裏和冷清秋開戰，誓死也要占上她家的洋房，關鍵時刻你就跑來拆臺子！
要不是宋彥勳去參加什麽示威游行被抓了，她會被冷清秋威脅著搬出去？
出來容易回去難。
現如今處境已經這麽艱難蠢兒子還讓她受氣！！
說來他們也只是一不小心打回原形而已，人總是這樣，稍微過了兩天好日子就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一直是那樣的，貪心不足到頭來鐵定悲劇。這一家子若是不作死冷太太就不會這麽快寒心，清秋也不會拉下臉把人趕出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人的際遇往往都是自己選擇的。
宋家愁雲慘淡的時候，洋人街的氛圍卻異常和諧，清秋沒刻意瞞著冷太太，只說表哥已經回去了，舅母又改口要搬回來。冷太太一聽這話就皺起眉，她是真怕了這一家子，舅老爺雖然虛偽些，作為讀書人，很多話他拉不下臉說，馮淑琴就不一樣了，那簡直就是潑婦，只要能撈到好處她什麽都敢說什麽都做得出來。
冷太太大抵猜到閨女是在探她口風，她嘆口氣，繼續圍著壁爐做鞋面。女兒本事了，家裏的日子也寬裕起來，每個月的生活費她也攢下不少，什麽都不愁日子反倒無聊起來，她只得買些布料裁衣服納鞋底，打發時間罷了。“媽不是迂腐的，咱以前雖然受過你舅舅的接濟，也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借兩鬥米，手頭寬裕了都丁點不少還回去的。你出息了，我總想著要還他們一份恩情，只當你舅舅是真關心咱，誰知竟鬧成這樣……秋啊，若是以金錢來衡量，咱的確不欠你舅舅什麽，你舅母那人，只怕她會拿舊事做筏子說閑話。你還是包一二百大洋往宋家老宅走一趟，正式謝謝他們，算是全了心意，別給人留下話柄。”
的確是這樣。
現如今，一二百大洋對冷清秋而言不算什麽，卻能堵住悠悠眾口。
清秋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之前那些都是私底下被他們占去，沒人知道的，若馮淑琴鐵了心與他們死磕，冷清秋也不能真一槍斃了她，到底是親舅母，閑言閑語該多難聽。冷太太是想讓女兒走個明面，大張旗鼓的給她送大洋去，正式表示感謝，得讓胡同裏的老街坊都知道。這樣才能徹底封了她的嘴。
從前困難的時候你借過米糧給孤兒寡母，現在人家日子好了，這不立刻上門來感謝你。
一二百大洋是個什麽概念，節儉些足夠開銷一整年的。還不滿足？
馮淑琴從來就不是個與錢過不去的人，大洋擺在她面前不愁她不收，只要收了，以後就都得乖乖閉嘴，冷家母女就是有情有義，你上門去鬧騰沒道理！
冷清秋點頭說知道了，不讓冷太太插手這事，她親自去辦。
將國外帶回來的稀奇玩意兒一件件包好，專挑那些聽起來洋範兒，實際上也就只能撐場面沒啥實際作用的，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冷太太不喜歡，留著也就是放那兒生灰。清秋點了三四件，又用紅紙裹了一百塊大洋，二十塊一條，足有五條。將這些都裝進箱子裏，紮上大紅綢。
冷清到街口去雇人幫忙，聯軍巡邏隊的大兵們熱情得很，主動請纓。
人人都想在女神面前露臉，結果還是隊長力壓群狼，傑森點了三個兄弟一起，統共四個人，將箱子擡到汽車裏，開了兩輛聯軍委員會的車子往宋家祖宅所在的胡同而去。清秋準備了兩卷鞭炮，在宋家門口劈裏啪啦放了一陣，等到舅舅一家包括整個胡同的街坊鄰居都出來這才讓巡邏隊的大兵將箱子擡出來，什麽音樂盒、大牌皮包、玻璃糖罐裝的西洋糖……都拿出來之後才捧出壓箱底的五條大洋，她冠冕堂皇的說了好大一段，瞧著特別真誠。
街坊鄰居也給力得很，一邊讚宋家福氣好有這樣的外甥女，一邊卯足勁往前湊想看看他們得了啥好東西。馮淑琴對冷清秋的確非常不滿，看到這些東西她也不好說啥，拈酸挑了兩句就裝模作樣將東西收下了。
宋彥勳在書房裏學習，本沒想出來，聽到外頭這麽大動靜推開窗一看，好家夥！！表妹自己墮落就算了，還敢帶著這些東西上門來腐蝕他們。宋彥勳怒由心生，沖出去指著冷清秋就是一頓罵，直接砸了那堆西洋進口的好貨。
……233333
冷清秋的確想過若表哥撞見這一幕會怎樣。
按照她的設定，大抵是擺出那套革命的說辭厲聲斥責他，這樣的話，宋家就徹底虧了道理。
革命？
你還指望這些社會底層為生計奔波的百姓懂這個？
他們只知道你糟蹋了人家一片心意。
老天爺是關照清秋妹妹的，超額完成了計劃任務，直接讓宋彥勳砸了那些進口貨。
她的心意已經傳達到了，那貨砸的是自家到手的東西，不知道舅母會不會心痛死？
平白擔個名聲，到頭來只拿到那一百大洋而已。
冷清秋的心情是非常愉悅的，她還是擠出尷尬的表情，看著宋彥勳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什麽資本主義什麽革命和我沒關系，只瞧著這些物件稀奇特地送來孝敬舅舅舅母的，從前家裏困難的時候，母親時常過來借些米糧，現在條件好了，我也該正式過來道謝。”
這段話簡直說到眾人心坎裏，直誇清秋有良心，做人就應該這樣，不能忘本！
馮淑琴一腳踹在宋彥勳身上，直接哭嚎起來，“你個敗家子，你就是這麽糟蹋東西的？沒看到這些都是西洋進口的，尋常人家有錢也買不到，你這孽子！！”宋彥勳臉色漲紅，他不明白為何一家子都這樣墮落？
革命才是正道！才能讓民族振興！他做的沒錯！
冷清秋嘆口氣：“表哥你別這樣……這世道能過上安穩日子就不容易，莫整天想著和政府對著幹……你倒是拋頭顱灑熱血不可惜，總要為雙親考慮。”
她這話雖有作秀之嫌，說得也實在。
要鬧革命那就必須有相當的覺悟，顯然，舅舅一家不適合。
這種程度冷清秋應付得相當自如，跟過來幫忙的大兵卻不樂意了。
他們的女神這樣被人當眾羞辱，那勞什子的表哥，你這麽叼敢讓國際社會知道麽？
不怕希特勒先生親自來中國找你談話？
四人已經快到爆發的邊緣，清秋也不敢繼續待下去，“我知道這些話表哥不愛聽，我就說這一次，以後再不來招人嫌，我回去了，舅舅您註意身體，舅母多多開導表哥。”冷清秋說完鞠了個躬，轉身就走，沒得馮淑琴舊事重提，坐上聯軍委員會的車瀟灑離開了。
雖然遺憾，馮淑琴還是高高興興將大洋撿起來，回頭看到院子裏碎了一地的西洋玩意兒心臟都揪到一起。
她生怕自己忍不住打死那不孝子。
從前還能炫耀說自家出了個大學生，現在看看。
外甥女越混越好，他倒成了天天給家裏惹麻煩的。
馮淑琴雖然埋怨，也不能真對宋彥勳怎麽著，畢竟是親生的……她想著孩子年輕的時候總會犯錯誤，等他思想端正些再去找外甥女讓她介紹個體面的工作。瞧她今兒這態度，畢恭畢敬的，自家對她那是有天大的恩情，抓住這個冷清秋還不由她拿捏？
……人的智慧真是層次不齊的，除了在坑錢的時候馮淑琴能施展一些小聰明，大多數時候她也就是類人猿的等級。
冷清秋這樣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這樣慎重登門那就是要對這份恩情徹底做個了結。
青天白日之下，這麽多老街坊親眼看著，人家態度那是相當好，錢也到了禮也到了。反倒是宋彥勳不買賬當眾給人難堪……人家說得也很明白，不過是借米糧的恩情，這些西洋玩意兒以及紅紙包的大洋不要太閃瞎眼。
人情和道理都已經徹底偏向冷清秋這邊。
她儼然成了北平十佳外甥女！
家裏有這麽一位，睡著了也該笑醒。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才是徹底解決了，這家子以後別想翻出浪花來……
下章要繼續寫到國際局勢和腳盆人民的近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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